发布日期:2024-09-25 06:52 点击次数:57
中国东说念主如斯老练馒头。朔方无用说,馒头频频用来当主食,有时也和馍混着叫。南边常把带馅的包子叫馒头,而这馅又滋生出很多项目。江南的小笼包红到泰西,香港的叉烧包成为经典电影的灵感,台湾的刈包由于外形像钱包而被视为祥瑞之物。
据说馒头是诸葛亮发明的——《三国演义》作者也不惜文字地描述了这个故事。夜半亲祭、阴魂随风而散的一幕,颇具画面感。整段文字围绕诸葛亮的礼聘,突显了他的悲悯之心。可是,这个说法可靠吗?
中国东说念主对馒头如斯目生。网上对于馒头的科普文援用文件时,频频错漏百出。馒头的分类与叫法更是相配紊乱,南北文化各异频频成为公论场上的热点争议话题。本文就来聊聊对于馒头的几个报复问题。
馒头是诸葛亮的发明?
魏晋时辰的史料标明,诸葛亮深具发明才华,创制了木牛流马,纠正了连弩。但是,莫得魏晋史料提到馒头和他联系。
那么,此传奇到底源自那边?清东说念主沈自南撰《艺苑汇考》,有两处援用材料与此联系,分别是明代中期《七修类稿》:
馒头,蛮地以东说念主头祭神,诸葛之征孟获,命以麫包肉为东说念主头以祭,谓之“蛮头”,今讹而为“馒头”也。
与唐代《因话录》:
馒头本是蜀馔,世传以为诸葛亮征南时,以肉麫像东说念主头,而为之流传作“馒”字,不知其时音义怎样,适以欺瞒同音。孔明与马谡谋征南,有攻心心战之说,至伐孟获,熟视营障,七纵而七擒之。岂于事物间有欺瞒之举,特鄙俚释之如斯耳?
莫非早至唐代,诸葛亮发明馒头的传奇一经出现?查《因话录》,并无《艺苑汇考》援用的文字,不知沈氏从何编录而来。倒是元末《说郛》有同样文字:
馒头本是蜀馔,世传以为诸葛亮征南时,其俗以东说念主首祀神。孔明欲止其杀,教以肉麫二像东说念主头,而为之流传作“馒”字……(后同)
一路向西电影完整版另一种常见不雅点是,《事物纪原》是此传奇可考的最早出处:
稗官演义云:昔诸葛武侯之征孟获,东说念主曰蛮地多邪术,须祷于神,假阴兵一以助之。然蛮俗必杀东说念主,以其首祭之,神则向之,为出师也。武侯不从,因杂费羊豕之肉,而包之以面,象东说念主头以祠,神亦向焉,而为出师。后东说念主由此为馒头……则馒头疑自武侯始也。
该书据称是北宋元丰间(1078-1085年)高承所撰。《中兴馆阁书目》(1178年)纪录《事物纪原》为十卷共二百十七事,但八十年后陈振孙见到的版块是二十卷,且多出数百事。陈氏以为是“后东说念主广之耳”。曹操嫌憎“耳”字,因为它“非佳语”,杨树达释义称“‘耳’为仅可而未足之词”,即斥逐、辛勤,暗指不如东说念主意。看来,陈振孙对后东说念主冒名增多的条件不甚满足。
明代《事物纪原》刊本(1472年)变回十卷,却增至一千七百六十五事。《四库全书》编者据此以为“盖其后又有所增益,非复宋本之旧”。也即今东说念办法到的《事物纪原》不是高承原来,也不是陈振孙所见版块,从北宋到明中期,屡经扩张。是以,尽管《事物纪原》中有“馒头疑自武侯始”的纪录,但这纪录的断代存疑。
总之,诸葛亮发明馒头的说法出处,最早也只可推至宋元间辛勤,这离诸葛亮的期间一经一千年驾驭,且本人又明言是“稗官演义”。是以粗略率是后东说念主附会,不及采信。
结净中国货?
战国起,磨的提升鼓励小麦从粒食转向粉食,汉时以“饼”字通称面食。“鬼话无补”“面如傅粉”,都是曹魏出现的与饼联系的典故。
魏东说念主缪袭作《祭仪》,称“夏祀以蒸饼”,蒸饼不错用来祭祀,是高等食物。西晋高官何曾活命浪费,“蒸饼上不坼作十字不食”,不仅吃奢侈的蒸饼,还非要蒸出十字裂纹——孙机的《中国古代物资文化》指出,这“和现代北京地区说的吐花馒头差未几”。暴君石虎学了何曾的作念派,“好食蒸饼,常以干枣胡桃瓤为心蒸之,使坼裂方食”。馒头有馅,且主要用来祭祀,唯有位高权重者才有契机享用。
学者多以为蒸饼即馒头。高启安指出,蒸饼表意、馒头表音。他建议“馒头”和“馎饦”、“餢飳”都是音译,体现了古波斯语的“小麦粉”传入不同所在、不同本领的变音。他也指出早期莫得“饅”字(如晋东说念主束皙《饼赋》写稿“曼”),约到唐代才出现。这妥贴外来食物传入华夏后的命名礼貌:以“食”或“麦”的义符偏旁加在音符边上来称谓。
此外高启安发现,佛经中提到曼提罗饼、曼坻罗饼;作者周文翰则指出印度于今仍保存一种跳动2000年历史的食物modak,外不雅同样包子。按,唐韦巨源《烧尾宴食单》提到的婆罗门轻高面,很可能即是modak、曼提罗饼。也许汉魏时波斯和印度以面包馅的食物由丝路传入中国,再经变烤为蒸的腹地化改制,唐宋后译名逐渐向馒头合资。
如斯看来,固然馒头不见得由诸葛亮本东说念主发明,但当作祭品浮咫尺蜀汉,倒不违悖逻辑。
无馅vs有馅
宋代,馒头的纪录陡增。宋初《清异录》说起御膳“玉尖面”,外不雅很像市面上的“出尖馒头”,却接收肥熊精鹿为内馅,颇受天子疼爱。南宋《燕翼诒燕录》纪录:
值仁宗天子出身之日,真宗天子喜甚……出包子以赐臣下,其中齐金珠也。
馒头这时有了新名字“包子”,顾名想义,是因为它有馅。《朱子语类》说:
只吃些皮,元不曾吃馅,谓之知馒头之味可乎?
《鹤林玉露》纪录:
有士夫于京师买一妾,自言是蔡太师府包子厨中东说念主。一日令其作包子,辞以不可……对曰:“妾乃包子厨中缕葱丝者也。”
以上两例也诠释注解,宋时馒头有馅、包子即为馒头。
以熊肉、鹿肉乃至珠宝为馅的馒头,不可视为常例;唐宋以降,馒头逐渐日常化,成为泛泛东说念主随手可取的好意思食。南宋初的《东京梦华录》还仅仅空乏地说起汴梁城中“诸色包子”,南宋末的《梦粱录》则是细数临安商场上项目粘稠的馒头,光是名字都令东说念主头昏脑胀。吴自牧报菜名不计繁冗,近乎过甚,这或许不只纯是恋物,更是因为看到了茂密背后的脆弱。
南宋一火了,更名杭州的临安市面依旧荣华。杭东说念主林净因东渡,将馒头传去日本,演化于今。西湖孤山眼下有净因亭及碑,牵挂这位馒头文化的传播者。咫尺日语“饅頭”特指豆沙馅的和菓子,外在小巧,口味甜好意思,很妥贴抒发心意和婚典祈福。至于猪肉馅的被称作“中華饅”“肉饅”“豚饅”,在日本提升还不到百年。
此外,日本有店家应顾主要求研发出“莫得馅的饅頭”,恶果大受宽贷,顾主示意“奏凯吃就超厚味,蓬松、香甜、超等惬意……”音书传到华语圈,网友大感震悚:这不即是最基本款的馒头吗?现代东说念主健忘了即使在中国,馒头曾经履历从有馅到无馅的历程。
南北大不同
林净因的期间,馒头都是有馅的。无馅的不叫馒头,叫炊饼,因避宋仁宗讳,由蒸饼改称而来。北宋《苕溪渔隐丛话》说“春秋炊饼,夏冷淘,冬馒头”,诠释炊饼和馒头一经分化。元代《庶斋老学丛谈》记某知事取炊饼令嫌犯“咬而莫断”,对比齿痕,捉到真凶——无馅者实心,更妥贴咬而莫断,若有馅则冠上加冠。
《水浒传》中,武大郎炊饼无馅;同书又屡次提到“馒头”:武松进了孙二娘的黑店,先问“这馒头是东说念主肉的是狗肉的?”后在肉馅内吃到阴毛,更质疑“一像东说念主小便处的毛一般”;宋江也说起江湖传言,“麻翻了,劫了财物,东说念主肉把来作念馒头馅子”。东说念主肉狗肉暂且不管,至少在水浒寰宇里,炊饼无馅,馒头有馅。
炊饼之名其后失传。无馅者没了名字,只好也用馒头来称号。清初《正字通》负责出现无馅馒头的纪录:“或有馅,或无馅,烝食者谓之馒头。”
为了分裂有馅者和无馅者,朔方东说念主把馒头的别称“包子”借来,特指有馅馒头。南边吴越等地则仍保留了古称,于今把有馅者也称为馒头,如肉馒头、菜馒头、洗沙馒头等。
这种南北分化其实是较晚近的产品。
元代《饮膳正要》作者是朔方东说念主,书中所记馒头却都有馅,如以“鹿妳肪(奶膀)、羊尾子、生姜、陈皮”拌调料为馅。而清末民初的《清稗类钞》对馒头和包子的界说已和今天一致:“馒头……无馅,食时肴佐之”“南边之所谓馒头者……实为包子”。
《清稗类钞》作者徐珂是杭县东说念主,又曾旅居京津,故而深知这种各异。书中有沿路食谱:将山药、粳米粉、白糖研和,用湿手持成坯,“内包以豆沙或枣泥之馅”,蒸制而成。
徐珂明知有馅者朔方叫包子,但对这说念点心,他依旧按家乡的叫法,称其为“山药馒头”。
而他的同乡对无馅者亦称馒头:袁枚《子不语》里一则怪谈提到“东说念主血蘸馒头可医瘵疾”,其后鲁迅据此创作《药》,东说念主血馒头的典故自此众所周知。
电影《空乏》以馒头作绪言,勾出连番大战;其实元杂剧《庞涓夜走马陵说念》也可算是“一个馒头激勉的血案”:孙膑装疯逃难,在馒头和污物中忍辱选后者吃下,终末告捷复仇。
唐初王梵志玩笑,把坟茔比作土馒头,千年后曹雪芹仍在援用。东说念主肉馒头、东说念主血馒头、激勉血案的馒头,还有土馒头……明明早已从祭品转型成子民日常好意思食,馒头在中国东说念主顽强的幽邃处,照旧容易和亏损扯上关系。
诸葛亮为安抚一火灵而发明馒头的传奇历久抑止,无意也有此原因吧。
□张哲